2018-05-29

十年树人


2006年夏天,我受邀参与南方外文的筹建工作,并起草第一份课程设置。当年的广州城还刚刚开始扩张,街北高速还没有开通。所以每周都要坐大巴走国道,一路颠簸,需要两三小时的行程。当年的校园建设也还刚刚起步,只有西区的几栋教学楼和宿舍。国家通过办独立学院来提高大学升学率,抑或拉动内需,反正一切都在起步。我记得我的好朋友、现在的中大哲学系主任鞠实儿教授对我说,建新,你去独立学院兼职,会影响你的声誉。这句话十年了,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。作为朋友,我感谢他的善意提醒与关爱。可是人生没有选择,我是天蝎座,血液中流淌着叛逆的基因。我愿意一试、愿意从零开始。

一个雨天的下午,我一个人躺在床上,望着天花板,思考该怎么办?我想第一要务是要确定培养什么人的问题。博雅、诚信、感恩、国际视野,这是我为外文系确定的培养目标。博雅是相对于功利、实用、有用而言的。我讲过,素质上去了、基础好了,其他有用的知识以后随时都可以学会。博雅是最好的应用型教育,尤其对于人文学科而言。言而无信,是没有底线,无论是谁,都行之不远。一次失利,我们随时可以找回来;可是一旦失去诚信,永远都找不回。感恩也相当重要,人可以一次得到别人的帮助,可是不懂得感恩,第二次帮助永远不会光顾。外文系的孩纸,不仅要学语言,还要有视野。曾几何时,我们的先辈们,都是最早放眼看世界的人。在外文系的大楼的墙上,他们历历在目。严复、林纾、杨宪益等等,我希望大家能一他们为榜样。马云大家都很崇拜,他毕业的学校是杭州师范大学外文系,是我们的学长。他从美国回来,办了电子商务。It is not technology that changes the world, it is dream。这些年,我一直鼓励大家在力所能及地走出去看看,我们的学生去了美国、去了澳洲、去了英国、去了欧洲,去了韩国。视野改变命运。我们要把外文系做成南方的出国语言培训基地。我们要肩负起外文人的社会责任。

这些年,我一直纠结的问题是:课程、团队。第一问题是教什么的问题,第二个问题是由谁来教的问题。一个功利的社会,文学是“没有用”的。很多985学校都把文学课程压得很少。可是我们觉得人文人文,“文”很重要。我们把文学一分为三,我教散文,通过将散文史来讲英国的人文史。文艺复兴、新古典主义、启蒙时期、浪漫主义。从英国的人文史,我们往往能够观照今天中国缺少的是什么?我们请洪丹虹老师来教诗歌。她对诗歌情有独钟,还是个会弹古筝的才女,还研究诗歌与音乐韵律的相通性,她模仿美国诗人爱伦·坡的诗还真写得挺恐怖的。我们请吴夏莉老师来教英文小说,吴老师是广外文学专业毕业的,还会跳国标舞,每年都有和外教Paul有出色的表演。这两位老师一边教书,还一边编教材,编出来的英文诗歌选和小说选都放在我的博雅系列里出版了,可谓教研相长,教学相长。事实上,博雅系列35本是一项巨大的工程,孕育我们教育改革的伟大理想。我们请来我的本科系主任潘启明教授。在我的记忆中,他的高级英文写作教的不错,他教学认真,还自己动手编程做课件。他还懂中国古典的东西,《道德经》、《易经》什么的。他年轻的时候翻译过的《周易参同记》还得到过剑桥大学李约瑟博士的表扬。他是个左派,顽固地坚持社会贫富悬殊不应该如此大,我们不应该放弃那个“天下大同”的理想。他年近七旬,每天坚持养身、锻炼、写博客。估计也赢得了网上许多虚拟的粉丝。我们请周小成老师来主持法语专业的建设。周老师其实建系的时候他就在,可是当时并没有法语专业,所以他一直是作为兼职教师工作的。待遇很差,可是他从不抱怨,那种与世无争、随遇而安的功夫让我钦佩不已。后来法语专业开办,他也很顺其自然地入了职。在一个唯利是图的社会,我总觉得我们要去照顾那些默默奉献、无欲无求的人。而周老师就是我心中的楷模。他是“红二代”,希望这个社会象向好、向善。据我观察,他留恋**、**的时代,是个“右派”。我们还请来韩国的丁夏荣教授。他是人民大学的博士,对中国社会很有研究。韩国人礼貌、严谨、儒家思想影响深厚、对中国友好。由于朝鲜半岛特殊的地理位置,在历史上,高丽民族四面受敌,汉族、日本、俄罗斯、蒙古、女真族,都曾经觊觎他们的家园。他们的血液中有一种不屈不饶、忍辱负重的国民性。丁夏荣先生在厦门大学、广外都有工作,可是都是按外籍专家身份工作的,没有授予职称。我坚持认为要给他应有的职称,知识分子一生最求的就是一张安稳的书桌、一些社会的承认。为了他,我们筹建了东北亚研究中心,韩语专业也呼之欲出。他也将带来他的妻子一起教学,给我们增添了力量。他还带我去韩国,与仁荷大学、仁川大学、湖西大学、东西大学等学校建立了交流关系。他的家乡建设得很漂亮,是一个海边美丽的小镇,却愿意为了我们的教育、为了中韩友谊来到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,确实不容易。杨维忠夫妇原来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工作,后来下海做外贸,积累了丰富的商务经验。他们准备去加拿大,与女儿一起生活。我看维忠夫妇为人厚道、愿意帮人,教学兢兢业业,希望他们留下。我觉得这个年纪去加拿大没有什么好,要从头开始,不如让女儿去拼。维忠夫妇反复考虑后决定留下,协助我做国际交流与商务英语专业。我们还聘请澳大利亚籍的Sim Leong。他早年毕业于广外,后来做贸易,然后移民澳洲,拿到博士学位,做企业高管。我们把他直接聘为双师型副教授,负责商务英语专业的筹建。我们现在的团队,在同类学校是领先的。其中在职的有博士学位或即将获得博士学位的就有十来人。拿到博士学位的,除了我自己,还有丁夏荣教授、颜学军教授、熊锡源副教授、王亚鸽老师、杨熊端老师、胡安奇老师等等。我们还有一批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老师,他们是齐环玉老师(暨南大学)、洪丹老师(中山大学)、易连媛老师(香港中文大学)、秦勇老师(香港理工大学)、陈茹老师(香港大学)、王意颖老师(中山大学)。这些老师一边攻读博士学位,一边在职工作。我们将尽力做好服务工作。我希望他们拿到学位后会留下来工作,我相信他们会留下来。对于他们,我们要发扬当年湖南师范大学张楚廷校长“一个老婆也解决、两个老婆也解决”的精神。这是一种胸怀,一种远见。他们是我们学科的未来、教学的骨干。我们最近还要去聘请台湾博士,来我系工作。在师资问题上,我们希望尽量学缘多样化,多地区化,国际化。去年期中教学评估,全校800多人次的网上评教,前51名中就有23名是外文系的。我们的老师基本上评教结果都在90分以上。这说明学生对我们是认同的。我相信,口语也好、素质也好,不是靠一个老师就能提高的,要靠一批老师,要靠每一位老师。我们现在的团队,从我接手时的3、5个老师,到60个老师,是整个大学最大的外语团队。我希望他们个个优秀。黄达人老校长说过,办大学就是办环境。我们的老师就是孩子们成长的环境。我们要最大限度地优化我们的环境。

学生的成才,是大学的终极目标。我总觉得,要把最优秀的人才放到学工队伍中去。教学的老师影响的可能只有一个班,而辅导员影响的是一个年级、一个系。老师管的是知识,而他们管的是灵魂。博雅教育在西方是需要有教堂、牧师配合的,而这个功能,在中国只能由学工队伍来承担。我们每年都有许多孩纸由于家庭的原因,心理上存在一些障碍。我都要求我们的辅导员善待他们、关爱他们。我相信爱的力量。我相信爱最终能使他们感到温暖、不再孤独!我们现在的队伍经过重组后是好的,在学院有一定的名气。我要求他们自身素质好、有同情心、创新地开展工作。浪英是学教育学的,她领导的团队工作我是满意的。马思伟是学伦理学的,他是一位绅士。我从星海音乐学院找来蔡丛。当时很多人不理解,为什么要找来一个学音乐的做辅导员。后来随着山人合唱团、跨年晚会、毕业音乐会、山人乐队形成特色、形成传统,大家慢慢理解了我的用意。董事会王争放董事长、学校喻世友校长也很肯定山人文化品牌。我的初衷是,我们新办的大学,没有传统、缺少文化,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的孩子怎么成长?音乐培养情操、净化灵魂。每年我都要亲自点一些好的歌曲给孩子们排列,比如说中大的第二校歌《你是一个美丽的传说》、《送别》、You Raise Me Up、Five Hundred Miles,等等。这些歌曲温馨、励志、健康向上。每年的毕业音乐会、跨年晚会,我们山人合唱团的深情歌唱,都会给我们带来新的感动。看到他们衣袂飘飘的样子,我想我们所有外文人,都会感到无比的欣慰。我把外文系的主任办公室腾出来,做了“博雅书屋”,每年系里所有的资料费用都用来购置图书,一分不剩。这些图书,都是我们亲自从学而优书店选购的。人文、经典、理论、前沿。我希望我们的师生能够随时去坐坐、去翻翻。我相信,网络阅读永远替代不了纸质书籍。我希望我们的学生都能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。一个只玩网络不肯纸质阅读的民族是肤浅的、没有出息的。在大学初创阶段,我们缺少的东西许多许多,但真正最缺少的还是思想。在博雅书屋的墙上,我们毕业的每一届的毕业照,都井井有条地悬挂着。我希望这扇墙、这些照片,能成为我们联系校友的一扇窗、一个纽带。

春秋时期,管仲任齐国丞相四十年,辅佐齐桓公,终成“春秋五霸”。他说,一年之计,在于树谷;十年之计,在于树木;终身之计,在于树人。我同我的许多同事说过,我们都把青春献给了这座大山。我们的孩纸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为重要的四年,我们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为精华的十年。人生有几个十年?人世间有许多偏见。公办、民办、国有民办、985、211、独立学院、新型大学。人们有意无意地陷入这些观念陷阱,不能拒绝的唯有我们自尊自强、不卑不亢、不屈不饶的理想与信念。十年的奋斗,如今换来的是初具规模的尊严与荣光。筚路蓝缕,山林已启!今天,我们都是中大南方人,都是南方外文人。

丁建新,2015-5-4